张宗昌被纸人这么一吓，实在没心思回屋睡觉，任床榻上三个姨太太貌美如花他也没了心思，让警卫把整个督军府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房顶上恨不能都站一个排，喊上副官刘国瑞和几个姨太太在堂屋打起了麻将，张宗昌爱打麻将，因为打麻将在老济南叫推狗肉，所以张宗昌有个外号叫狗肉将军，就是形容他爱打麻将而来的名号，而非特指他爱吃狗肉。
一圈麻将玩下来就到了天亮，天刚亮，灾民蜂拥入城的消息就传到张宗昌耳朵里，杀不能杀，挡却又挡不住，张宗昌只好命令水龙队拿着高压水枪去镇压，此时灾民已经乱了套，比穷凶极恶的土匪强不了多少，水龙队就是现如今的消防局，五个人一组，推着一个硬木头特制的水箱，然后把木皮用铁箍扎紧用于存水，把木箱放在手推车上，哪里着火就推着车往哪里跑。
水箱上有个杠杆，还有个活塞，四个人轮流压动杠杆，水就喷了出来，大概能喷二十米，箱子后面挂着挠钩，这是专门阻断火道的工具，除了压杠杆的四个人，另外一个人两头忙活，一边拿着水龙嘴灭火，一边还得拿着挠钩阻断火道，当然那四个压杠杆的也会择机帮忙。
水嘴分三种，苍龙嘴，云龙嘴，还有猛龙嘴，猛龙嘴就是高压水嘴，水龙队本来就在大明寺内阁的拢音楼办公，大明寺荒废后就搬到督军府附近，张宗昌使唤起来方便，水龙队的人大批出洞，推着小车来到此时灾民最多的二马路巷子，其中粮食巷那一片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还有被踩死的。
粮店老板护住粮食斗死活不让分毫，几乎把整个身子都压在粮斗上：“想抢粮，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灾民把裤腰带一解，系到房梁上：“不给粮，今天就吊死在你家房梁上！”
反正死活都是死，真有全家死绝的绝户灾民上吊，房梁下就是粮斗，吊死只有大小便失禁拉在粮斗里，抢粮的用手一呼啦，整个斗里都是屎尿味，白米变成黄米，仍旧挡不住灾民一把把的把粮食往嘴里塞，这是得多饿？
水龙队敢到拿着猛龙水嘴冲混乱的灾民一通乱喷，根本不管用，人家全当洗澡，有的还大声叫好，顺便从旁边商店里抢出肥皂洗发膏，站在高压水枪下面正儿八经洗起来，还一边搓灰一边喊：“水大点，再他娘的大点，老灰冲不掉！”
张宗昌没招了，济南报社的记者已经出来拍照了，张宗昌又忙着找报社，坚决不让记者的文章见报，关键是除了中国记者，还有德国记者，当时德国在山东的势力很盛，德国记者不吃张督军这一套，所以张宗昌推倒了麻将，让大批警卫保护着去德国报馆弹压报道，五六百警卫跟着车跑，生怕白纸人再出来行刺，问题是白纸人昨天晚上不是来行刺的，按副官的说法只是拔走了他的运势，着实匪夷所思。
要说一九二七的饥荒是怎么发生的，天灾是一方面，人祸更盛，张宗昌当年投靠张作霖的时候，给张作霖送上了万金虎，张作霖没给枪没给粮，只承认他是奉系的人，说你张宗昌能拉来多少兵就当多大官，结果张宗昌一下拉了一万多人的队伍，这一万多人全是俄国人，因为千金寨大金矿和西伯利亚的金矿是一个老板，千金寨金矿有俄国人，西伯利亚矿也有中国人，张宗昌因为会说俄语，常往来两地当翻译或者传递文件，认识了很多穷苦的中俄矿工，一听能跟着张宗昌当兵吃粮，一下就聚拢过来，张宗昌带着俄国兵在直奉大战中给张作霖立下战功，他从山东东阿征集了两千头毛驴，几乎把整个东阿的毛驴都征用了，组建了一支毛驴阵，不费一兵一卒，只死了两千头毛驴就把吴佩孚的直系大军打的落花流水，死了的毛驴还能吃肉，张作霖大喜，就封他当了山东王。
张宗昌来到山东之后横征暴敛，好地全都种了鸦片用来充军费，劳力全都抓了壮丁用来扩军队，到了后来也是因为舆论太大，所以才把鸦片田烧毁，开始从威海卫天津卫和日本人合作倒腾黑膏子，种过鸦片的地三年不会长庄稼，壮劳力都当了兵又没人种田，再加上天灾人祸和河南那边的灾荒赶在一块，这才闹出这么一出惨绝人寰的大饥荒。
即便整个二马路十多家粮号都被抢光，仍然不够灾民吃，仍有大量的人饿死，很多估衣客就沿街扒死人衣服下来，装到车上准备拉到外地去卖，估衣客就是专门买卖二手衣服的人，这一行在民国很流行。
李葆四到了二马路，正好赶上水龙队高压水枪呲灾民，整个二马路污水横流，狗撕猫咬，他也是措不及防被呲了一个落汤鸡，有人狂喊：“杀人啦！”
难民潮已经从混乱发展成暴动，军警灾民水龙队还有老百姓各有死伤，打砸抢已经乱成一锅粥。杠房杠铺的人连小板凳都不带了，一波一波的往来于二马路和西门，之间，杠房伙计们已经成了抬尸队，把城里的死人一车一车往城外拉，否则不出三天就得发瘟疫。
李葆四本就是杠王之后，对杠房营生十分熟悉，按规矩，杠房出杠都得带板凳，这是这行的行规，带着板凳坐在死人跟前等一刻钟才能抬尸，得等人真的死透了才行，板凳很小，能扎在后腰上不影响干活，还有个作用就是万一诈尸了就拿板凳轮他，现在伙计们规矩都不讲了，因为人已经死到抬不过来了，有的前一秒还在一把把往嘴里塞吃食，后一秒两眼一瞪就见了阎王，济南本地人在暴乱中也有伤亡，纸扎铺和棺材铺发了横财！
都乱成这样了，自己还成了落汤鸡，还打听个狗屁案情，索性回督军府给张宗昌汇报。
回去一打听，张宗昌去了戏园子听戏，戏园子在大观园附近，离西门还有老远，军警把灾民堵在西门二马路，那里炸锅大观园戏园子也听不到，张宗昌在德国人报馆好不容易让他们承诺暂缓发稿，其实乱成这样也发不出去稿件，德国人就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张宗昌觉着心烦意乱就跑到戏园子听戏去了。
台上唱的是穆桂英挂帅，一进门先有领座的领着督军去好座位，然后瓜子点心好茶水送过来，戏听到一半，热毛巾给送来，这叫三行，凡是看戏都是这流程，戏台上一开腔，张宗昌就入了迷，把暴乱啊灾民啊这些事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一个跑堂的送毛巾的过来了：“爷，给您茶叶杯里添水。”
张宗昌根本懒得搭理他，正专心看戏，刘副官站在旁边：“添，添上赶紧滚蛋。”
小跑堂的年纪轻轻，堂帽挡着半个脸，一不小心把水倒都了，淌到桌子上，顺着桌子淌到地上溅湿了张宗昌的皮靴，张宗昌破口大骂：“妈了个花椒卷的找死啊！”
小跑堂道：“小的又不是故意的，您堂堂督军别给小的一般见识！”
张宗昌也举着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哦，我不是骂你，我这是口头语，习惯了。”
刘副官道：“还不赶紧拿毛巾去，把督军的靴子擦干净！”
小跑堂的对张宗昌骂道：“我去你奶奶个腿的老不死的！”
居然一个小跑堂敢给督军顶嘴，所有人都傻了，这都是万万想不到的事。
张宗昌也懵了：“你刚才说啥？”
小跑堂的突然把茶壶嘴在桌面上打碎了，拿着碎成茬子的玻璃瓦片一下划到张宗昌的颈动脉上，边划边喊：“我说去你妈，这也是小爷我的口头语！”
可惜这一下没划很深，只是破了一层皮，张宗昌一头钻到桌子下面：“有刺客！”
警卫很多，但真没反应过来，等众人拉上枪栓射击的时候，小跑堂一看失手，居然轻轻一跃跳上戏园子二楼，腾挪着逃走了，张宗昌从桌子下面爬出来：“妈了个巴子的，给我追，抓活的，赏一百大洋，这小兔崽子一定跟昨天晚上的白纸人有关系！”
此时李葆四换了干净衣裳就跑来戏园子，刚到南墙根，他寻思着过来给张宗昌报告下二马路灾民暴动的盛况，可眼见着灾民就往济南城的城央冲过来了，南墙根上有个窗户，小跑堂正好从窗户上跳下来，不偏不倚，一腚坐在路经此处的李葆四头上，把李葆四压了一个四仰八叉，李葆四是北京人，一口京骂脱口而出：“哎呀我操，那个傻逼玩意跳我头上！”
(本章完)
平凡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71812.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