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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草草吃过饭，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小县城里没有什么夜生活，这时间大家都准备睡觉休息了。只是这家只得一间里屋，三个人睡不开，小时候还能凑合着一起住，女孩子大了总归不方便的。
召南从上高中开始便住校了，偶尔回家的时候，老柳只能上单位单身员工宿舍那里凑合一宿。
现在已经夜深，他不便去打扰，金秀芬便给里屋换了干净床单枕巾，娘儿两个一床睡，又将家里的两张旧桌子拼在一起，铺上被褥给老柳睡，各自安置，一夜无话。
召南本来打算取了户口本就回青岛去的，那边还有一堆事儿忙着，而在这家里，除了有些心疼她妈以外，其它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凌晨三点多，金秀芬便起身备面，过一会儿就要出摊。
虽然春节刚过，学校里的学生也还没开学，但保不齐总有路人出来买早餐的。这是个勤行儿，吃不得苦是做不成的。
召南换了个地方本就睡得不踏实，被声响一惊动也睡不着了，从床上坐起身来，披散着头发，拥着被子，哈欠连天道：“妈，我跟你出摊去吧。”
这几年以来，母女两个少有亲密的时光，虽说隔着不远，但也整年整年见不着的，如果能趁这机会多待一会当然是好的。
金秀芬见召南没睡饱，有些心疼犹豫道：“你能行么？这天还黑着呢，外面前几天的雪还没化呢，地上都是冰碴子，呲溜打滑。”
召南搓搓脸，精神好了些，伸出手偷偷指向门外，老柳这会子还睡着，假期没结束，想必他今天也不用早起，召南和他两个在家里睡着，那才叫人悬心。她小声道：“怪不方便的。”
金秀芬闻言叹了口气，无奈道：“好，那你把我那件棉袄再披上吧，围巾包住头，别被凉风刺了头。”
两人扔下老柳出了门，北方冬天怎么也要七点钟才天亮，这会子路上乌漆麻黑的，路灯也灭尽了。
金秀芬把所有家伙什都放在一辆小三轮车上，在前面吃力地推着，地上太滑，召南不敢往前迈，便跟在后面，扶着车，一步一步往前磨蹭着走。
从家到滨桥小学足有五六里地路，大冷天里呼吸不畅，走起路来更是费力，两人脸上被冻得麻木刺痒，包裹在厚重棉服里的身子却开始冒汗，湿漉漉的不爽利，被冷风一吹更是难受。
小的时候，召南经常跟金秀芬出摊，那会子连个三轮车也没有，金秀芬挑着个扁担，召南就帮她妈拎着豆浆桶，一不小心就咣一身。
金秀芬又累又气，说她几句，她又觉得十分委屈，金秀芬回过头来也不舍得，娘儿两个不知道抱头痛哭了多少回。
如今在这条路上走着，召南的境遇已是大不同，虽然还是很辛苦，但她热切地盼望着自己可以早点为母亲遮风挡雨，脚步也更踏实了些。
待到两人支上摊子已经是五点多钟了，平日里比这还早，只是大过年的大家都起的晚一些，现下路上也还没有什么人。
金秀芬烧热了油，在面板上切出一个个面剂子，拉成长条，丢进油锅里烹炸，不一会儿就变得金黄酥脆。
豆腐脑、豆浆都是在每日在磨坊里预定的，配上淡酱油、香菜、咸菜丁和少许辣椒，鲜美热辣，豆香四溢。还有今天早上刚出锅的白菜大肉包子，煮鸡蛋，热气腾腾的，冰天雪地里滚烫地下口，一气能暖遍全身。
趁现在还没有什么人，娘儿两个一边忙活着，一边见缝插针地吃上几口，待会儿人多了可就没有这个功夫了。
“老板，两碗豆腐脑，两个菜肉包子，一斤油条。”金秀芬还在那头抻着面，召南是个有眼色的，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给客人打包。
“大叔，把暖瓶给我。”召南要过那人拎着的红色暖水壶往里灌了两碗豆腐脑，这里的人经常拿它打豆浆豆腐脑。
“吃甜吃咸啊”召南又问道。
“大过年的，吃个甜的！你这小姑娘，还挺周到。”那大叔豪爽地笑着，召南连忙又往里面加了两大勺白糖，用塑料袋包好包子油条，一起递给那人。
“一共两块三。”那大叔塞了一大把毛票，召南对着火光仔细数了数，又检查了没有缺口的才收下。
天开始蒙蒙亮，买早餐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往日金秀芬都是顾得上着头顾不上那头，今天有召南在，两个人分工她就省了不少事。
有两三个老主顾见了，都夸她这女儿出落的漂亮又能干，金秀芬心里自是得意，一改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样子，拉着人家絮絮叨叨，说召南如今上了大学，又找了好对象，惹得众人啧啧称叹。
“老板，来十个煮鸡蛋，三碗豆浆，两份芥菜疙瘩丝，两斤油条。”
“好，十个煮鸡蛋......”鸡蛋放在金秀芬那边，召南刚要招呼，一听要这么多鸡蛋反而愣了一下。
以前困难年代，鸡蛋可是营养品，这些年经济发展起来了，大家生活也都富裕了，鸡蛋就成了家常的物什，可早点摊上卖的煮鸡蛋每个要比生鸡蛋贵两毛钱左右，平时很少有人买，今天金秀芬一共也就煮了十个八个的。
十个鸡蛋就贵了两块钱，足够一家三四口人吃一顿丰盛的早餐了，在滨桥县城里人人都是仔细过日子的，这样的出手，一定是个阔人。
召南有些好奇，待她抬头仔细看时，那人也顺势摘下了棉口罩道：“怎么，小召南，成了大明星不认识阿姨了啊？”
金秀芬听见了，没等召南答话就抢先冲了过来，一反常态热情地握住那女人的手道：“大姐，你咋跑这么远来买早饭呢？“又转头向召南：“召南，快叫人啊！”
召南早认出来是滨桥钢铁厂厂长的老婆，那么多年住在一个大院里头的。
厂里的人大多瞧不起老柳，连带也瞧不起她们母女两个，可厂长一家待他们算不赖，当年金秀芬也是走了厂长老婆的关系才在家属院里分了一套小房子，一家人算有了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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