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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伯眼看着沈野的灵位和灵柩从远处走近，他慢慢跪下身去，像一个老迈丧子的父亲。沈越凌赶紧将手里的灵位拿给齐渊捧好，扶起福伯。
福伯眼圈红红，对着沈越凌道：“好孩子，以后就苦了你了。”
沈越凌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紧紧抱住福伯，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福伯，你给我爹准备的雪松，他吃了，说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吃。”
福伯松开沈越凌，步履蹒跚地朝灵堂走去，那里，还有好多事要做。只听他喃喃道：“好吃就好，好吃就好。”
说起在一起的年头，福伯与沈野待的时间算是最长的，沈野待他如亲父，福伯也早就将他视为亲子。
虽说因着沈野戎马天涯，他注定是要历经艰险的人，每次他出远门，福伯都要做着这样的心理准备。可是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光景终于还是发生，哪儿能不黯然神伤？
之后的几天，前来吊唁的人多不胜数，每个人都过来安慰沈越凌要节哀。沈越凌心里却知道，自己并不是放不下父亲的死，只是不愿意放下他的死是因为自己喜欢和信任的人。
沈野二十余年来的东征西战，到底有何意义？自己的付出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真的要离开吗？
正这么想着，门外传来一阵吵嚷，是星沉的声音：“你还是别进去了。”
“为什么？我只是想来看看他。”
“可是……”
沈越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出声叫住星沉：“星沉，让她进来。”
“你进去吧。”
“我就说他是愿意见我的你还不信，哼。”
见到沈越凌的第一眼，来人就上前给了沈越凌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我都听说了，越越不哭不哭。”
沈越凌嫌恶地推开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我说李谨宛你都多大人了，还这样，不怕别人说你不守妇道？”
“我还没嫁人呢，守什么妇道？”李谨宛拿胳膊蹭了一下沈越凌的胸，一脸理所当然。
“怎么还一副公子哥打扮？”
“你别管。”
“不许闹。”
“不要。”
沈越凌只好让步：“那要闹出去闹，这是我爹的灵堂。”
“我不是来闹的。”李谨宛一把推开挡路的沈越凌，“你让开，我来给沈伯伯上香。”
沈越凌酸她：“谁要你上香了？”
“我跟你说，沈伯伯可喜欢我了，就你这个榆木才看不上我！”
“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沈越凌往门框边上一靠，“你也不看看你在我面前是什么德行，出去又是什么德行？”
“别吵。”
李谨宛拿了三炷香点燃，又白了沈越凌一眼，恢复大家小姐的模样：“沈伯伯，宛宛来看您了。您放心，沈越凌我会替您看着的，他断不会不爱惜自己。可是沈伯伯您在那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宛宛以后每天都会为您上香添烛，您一定要好好的……”
话到最后，她竟然伤心地哭了起来。
沈越凌虽觉得她言辞恳切，但是这些天也看过了许多人到灵堂来哭喊，却不见一滴真真切切的眼泪。他又向来以为李谨宛是天底下最会装模作样的女人，所以并不觉得她会真的因为这位她甚至没有见过几面的“沈伯伯”的离去而伤感。
“你不是真的哭了吧？”
李谨宛吸吸鼻子，又十分不淑女地拿起手帕猛擤鼻涕：“我没有哭，我只是替沈伯伯难过。他作为上将军这么久，立下这么多汗马功劳，可是出了这上将军府，哪儿还有人为他的离开哭得难以抑制？大家都在忙着准备年节，你说这有理吗？”
沈越凌的嘴唇几次开合，才吐出一句：“我爹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开心死了。”
他见李谨宛哭得梨花带雨，同情泛滥之心又起：“不对，他是要开心得活过来了。”
李谨宛哽咽道：“要是这样才好呢……不至于留你一个人，多孤独啊……”
沈越凌走过去，拿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是我的爹过世了，你怎么哭得比我还难过？”
李谨宛不客气地接过手帕：“正因为是你爹我才哭啊。”
沈越凌拿她没办法，只好又是抱她又是摸她的头：“宛儿乖，宛儿不哭。”心里却是哭笑不得，这女人是闹哪出？自己正难过还得哄她？
不过，好像她这么一闹腾，自己心里竟然也没这么伤感了。
闹腾够了以后，李谨宛同沈越凌一起默默地跪了小半天。到了晚膳时分，李谨宛才起身准备告辞。却不想一下子没站稳，跌到了沈越凌怀里。
看着李谨宛羞红的脸，沈越凌忍不住揶揄她：“你这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你这么重，快摔死我了。”
“闭嘴吧你，好好跪着，”李谨宛是自小练舞的人，腰力好得惊人，她轻松地从沈越凌怀里起身，“我是偷跑出来的，不能待太久，有空再来看你。”
“嗯。”
“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那个，谢谢你。”沈越凌小声道。
“你说什么？”
沈越凌抬头望着她的眼睛：“我说，不管是给我送信提醒我有危险，还是来陪我，都谢谢你。”
“这没什么，是陈家的三小姐，知晓了我画里的含义才派人去接应你们的，我什么忙也没帮上。”
李谨宛抬脚准备离开，又想起了一件事，她紧攥着自己的衣摆，想想还是作罢。只说：“我爹已经被我劝回来了，没有酿成大错。”
“嗯。”
“那我可真走了。”你要是叫住我，叫住我我就不走了。
“嗯。”
沈越凌轻飘飘的声音砸得李谨宛有些激动，最后她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后提着裙子走回来，轻轻跪下去，在沈越凌的脸颊上烙上一个吻：“要好好的。”
李谨宛离开许久之后，沈越凌才木讷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是温热滚烫的，应该不是错觉。
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孤苦伶仃的，挺可怜吧。
星沉端着一杯热茶进来：“喝口茶吧。”
沈越凌接过茶杯，问他：“我很可怜吗？”
“嗯？”
“没什么，就是问问。”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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