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不是什么盖世高手。
林下瘫软坐地，忍不住想。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一闪而逝，因为他实在没有心力去思考这种毋庸置疑的问题。刚才那年轻道人一剑斩来，他举刀拦住反被击飞出去的感觉十分熟悉，他必须抓住这一缕记忆的尾巴，回忆起更多的事情来。
所以身着皂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此时十分光火。他没想到此人竟然无礼到对自己嘲讽话语连一句反驳之词都说不出，或者能起身做垂死挣扎也好啊。
或者是因为对死亡过于恐惧？
当这个想法出现时，年轻道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想当场便杀了他，所以怒喝道：“说话！”
林下脑海中正在闪烁着一副画面，这个时节本来已经不应该再下雪了，可那天夜里却没由来的下起一场大雪，像是为冬天充足的降雪量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因为天气已经渐渐转暖，所以每片雪花都绵软厚重，轻轻拍在脸上，留下一道黏黏的水痕。
他在这样的雪夜里和一个中年男人赶着路，男人与他交谈着什么，满脸的兴奋神色，而自己似乎也很高兴。
可一下个瞬间就是一杆漆黑的大枪自上而下泰山压顶般积下，自己举刀奋力格挡，可脚下的河面冰层却承受不住如此压力，碎出了一个洞，自己跌进冰凉刺骨的河水中，拼劲力气拍打冰层以求能重新呼吸，却最终也没有成功，直至失去意识。
“说话！”
林下听到这声暴喝，才惊醒过来，喘着粗气问道：“说什么？”
年轻道人看到林下汗水涟涟的紧张神情，脸上那不加掩饰的鄙夷更甚，他怎么会知道林下此刻满脑子都是最后那一刻让人绝望的冰冷与黑暗。
“你是不是林下！”
林下望着他那双炯炯有神如同黑夜中明灯的大眼睛，自嘲的苦笑了一声，“可能是吧。”
“哼，你以为如此就能蒙混过去？”
林下摇了摇头，“你是要杀我吗？”
年轻道人冷笑一声，“背信弃义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可惜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说，我妹妹在哪里？”
林下又是一阵苦笑，“你妹妹是谁，你又是谁？”
年轻道人想起自己似乎还没自报家门，冷哼一声说道：“我叫沈鹿鸣”
话音还未落，一声振聋发聩的轰然巨响，整座大宅升腾起一团巨大的火球，霎时间将四周的黑夜照的亮如白昼，仿佛有天神将太阳摘下来扔进了宅院之中。
不一会，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名军士骑马赶到。
“可惜了。”一名军官咋舌称道，“没想到这大宅如此坚固，用了那么多火雷，本以为会直接炸成齑粉”
“要不再炸一次？”一位小校提议道。
军官白了他一眼，“上头说一定要做的干净漂亮，我们现在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怕是要挨骂了，你还要再来一次？再说，又上哪去弄这么多火雷？”说罢，他率先翻身下马，招呼道：“进去看一看，趁着火没灭，哪里没有烧干净，就再加把火。”
几个人纷纷下马，并且取下了马背上拴着的酒囊，里面已经预先灌满了油。然后陆续走近大宅的残垣断壁，检查哪里的火势尚不足以将一切焚烧干净。
“这里有人！”其中一名军士突然大声叫道，其余人急忙赶过来，看见躺在一片瓦砾中的那个人。
带头的军官万没有想到这里还会有人，问道：“什么人？”
军士摇头表示不知，刚才搭话的那名小校猜测道：“可能是个毛贼，听说乌家倒了霉，所以趁此机会来打打秋风，看看有没有能捡回去的资财。”
军官紧蹙着眉考虑着这个猜测，心想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小贼？突然心头一动，问那个满脸黑灰看不清长相的人道：“你是不是林下？”
然后就是漫长的沉静，军官终于忍不住喝道：“说话！”
这一声暴喝后，那个躺着的人竟然笑了。
沈鹿鸣本来正忙着调息体内因为爆炸震荡而翻涌不止的气血，可这才刚刚发生不久就又重新上演的一幕终究是戳中了他的笑点，便忍着吐血重伤的危险笑了起来。
刚才自己问林下的时候是不应该柔和点？或者听他解释一下为什么回答说自己“应该”是林下？那样报应会不会来得慢一些？
想到这，沈鹿鸣笑意更甚，轻咳了两声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军官听他在如此境地下还能回答的这么镇定，当即面色一沉显得十分恼怒，几个呼吸间后，狰狞的一笑：“如果你不是林下，只能自怨倒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如果你是林下，同样得自怨倒霉，早不死，玩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挑在大爷的刀下死！”
说罢，抽出腰间的军刀就要砍下沈鹿鸣的脑袋。
沈鹿鸣并不怕死，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在无名之辈手中，十一岁上武当山，每日辛勤练剑，终于得了小剑仙的名号，难道这竟是终局？
可那把刀迟迟没有落下，只是悬停在那里。
军官震惊的低头看自己的胸口，一把在火光映衬下闪着妖异光芒的刀正透胸而出，“咯咯。”军官想说什么，却只能口鼻流血的发出这几个含混不清的声音。
旁边的小校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青年仿佛凭空出现在那里，只一击便格杀了顶头上司，然后冷静的抽出刀来，对倒地的军官和沈鹿鸣看都不看一眼，像一条饿狼扑向他那些拔刀反抗的同袍们。
直到自己是场上还站着的最后一人。
“你，你别过来。”小校跌坐在地上，在巨大恐惧面前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个军人的身份。
青年信步走过来，蹲坐在他面前，反手将刀压在他颈间，先一阵沉默，直等到他脖子的温度都让刀锋暖了几分，才开口。
“说。”
“说，说什么？”小校被问得一怔。
“我叫林下，你猜我想知道什么？”林下自己也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一想到每个人听到他的名字都恨不能杀之而后快，这点令他恼火万分。
小校听到这个名字，一脸要尿裤子的样子，迫于颈间的冰凉刀锋，才哆哆嗦嗦的回答：“我们，我们是奉命行事”
林下眉头一皱，知道他接下来说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换了一种方法重新问道：“快说，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烧乌家大宅？”
小校点一点头，艰难吞了一口唾沫，说道：“烧宅子是上头的命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谁的命令！”
“是，是一位京里来的公公。”
“他现在在哪？！”
“他”小校面色极苦的说道：“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他上午死在了我们将军府中，您还留了书，杀人者林下。这半天功夫您就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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